“教育他们比杀死他们更划算”——起底美加澳殖民式寄宿学校

发布时间:2024-11-16 08:07:19 来源: sp20241116

新华社北京8月8日电 提起记忆深处那辆驶往北达科他州的深绿色大巴,年近八旬的美国印第安老人拉莫娜·克莱因仍控制不住地颤抖。7岁时,她和五个兄弟姐妹就是被那辆大巴送往离家200公里的一所寄宿学校,开始了噩梦般的生活。

饥饿、体罚和强迫劳动是克莱因对那所学校的全部记忆。尤其让她恐惧的,是舍监用来“教育”学生的扫帚和短桨。克莱因多次被罚跪在扫帚柄上,还曾被舍监用短桨打得遍体鳞伤,“这是一生的疤痕,一生的创伤”。

克莱因的经历是美国原住民悲惨历史的一段缩影。美国内政部日前发布的调查报告显示,1819年到1969年间,至少973名原住民儿童在美国政府运营或支持的寄宿学校就读期间死亡。报告指出,原住民儿童在寄宿学校遭受虐待,被强迫改变信仰,因说母语而受惩罚,这些做法给原住民群体造成长期的伤害。

近年来,关于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过去设立原住民寄宿学校虐待学生的调查报告屡见不鲜。从美、加两国数千座无名坟墓,到澳大利亚实施“同化”造成“被偷走的一代”,当地原住民遭遇的骨肉分离、暴力虐待、文化灭绝等悲惨经历正在受到越来越多关注。

“一场针对原住民儿童的战争”

自1819年制定所谓《文明开化基金法》开始,美国在全国范围大规模建立原住民寄宿学校,强制原住民儿童入学。

这些学校条件恶劣,大批儿童在校内遭受体罚和性虐待,不少人因此死亡。美国内政部发布的报告显示,在全美65所寄宿学校旧址中,存在至少74处墓地用于埋葬那些在校期间死亡的儿童。美国学者芭芭拉·兰迪斯指出,原住民寄宿学校是美国“历史上尤为丑陋的一章”,“我不认为有任何办法能洗白它”。

这是2021年7月6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班宁拍摄的圣博尼费斯印第安工业学校墓地。新华社发(曾慧摄)

这是2021年7月6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班宁拍摄的圣博尼费斯印第安工业学校墓地。新华社发(曾慧摄)

加拿大的原住民儿童也同样遭受寄宿学校摧残。加拿大联邦成立后,原住民儿童寄宿学校制度逐步建立。印第安事务官和骑警会敲开原住民的家门,通过胁迫手段带走儿童。如果孩子的父母表示反对或不满,就会被当局以违反《印第安人法》为名逮捕。

孩子们被带往远离原住民保留地的寄宿学校。这些学校卫生状况堪忧,医疗服务不足,数千名儿童因疾病、营养不良、暴力及事故等原因死亡,还有很多孩子不堪忍受暴力与侮辱而从学校逃跑,最终丧命于漫漫寻家途中。

根据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公布的报告,自19世纪40年代到20世纪90年代,加政府建立了139所寄宿学校,至少有15万名原住民儿童被强制送入这些学校,4000多人在就读期间被虐致死。在加拿大多地的原住民寄宿学校旧址附近,有1700多座无标记坟墓。“寄宿学校是一场针对原住民儿童的战争。”加拿大原住民寄宿学校幸存者多丽丝·扬说。

类似的悲剧也在澳大利亚上演。为同化原住民,澳政府在20世纪初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允许部分联邦州当局在任何时间以任何理由将原住民儿童从父母身边带走,并将其送往原住民寄宿学校或教堂进行集中教育。在这些地方,原住民儿童被迫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还要忍受非人的虐待。

澳政府1997年公布的一份报告估计,在1900年至1980年间,澳大利亚约有三分之一的原住民儿童被送入寄宿学校。这些被迫与家人分离的原住民儿童被称为“被偷走的一代”,他们中的很多人再也没能与亲人团聚。“从被带走的那天起,我觉得我不再有家,也不再有回家的希望。”幸存者迈克尔·韦尔什说。

“别告诉我这不是种族灭绝”

“原住民寄宿学校不是一个孤立的系统,而是一个庞大殖民体系中的一环。”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学者特里西娅·洛根说。

美加澳的寄宿学校都起源于殖民计划,其背后是根深蒂固的种族主义偏见。

从欧洲殖民者踏上美洲大陆起,他们就将原住民视为其劫掠扩张的阻碍和对殖民地的威胁。为驱赶这些“野蛮人”,殖民者发动了针对印第安人的战争,杀死和驱赶他们,但战事也给殖民者带来了不小的负担。因此,美国首任总统乔治·华盛顿等人提出,可以通过强迫原住民融入白人文化来减少流血事件。

1881年,时任美国内政部长卡尔·舒尔茨说,“教育”一名印第安儿童的成本远低于在战争中杀死一名印第安人,因此“开设原住民寄宿学校是最真实、最明智的节约之举”。数年后,时任美国印第安人事务专员托马斯·摩根更是在演讲中直白地宣称:“教育印第安人比杀死他们更划算。”19世纪末,美政府开办了第一所印第安儿童寄宿学校——卡莱尔印第安工业学校,该校创始人理查德·亨利·普拉特正是臭名昭著的“消灭其印第安人身份,拯救这个人”口号的原创者。在随后近半个世纪中,有近8000名原住民儿童进入该校。

加拿大政府从美国“汲取灵感”,效仿卡莱尔印第安工业学校的模式在全国建立寄宿学校,并禁止原住民儿童进入除寄宿学校以外的其他教育机构。

这是2023年8月31日在加拿大萨斯喀彻温省博瓦尔印第安人寄宿学校旧址拍摄的用粉色旗子标出的疑似儿童和婴儿墓地。 新华社发(李海涛摄)

这是2023年8月31日在加拿大萨斯喀彻温省博瓦尔印第安人寄宿学校旧址拍摄的用粉色旗子标出的疑似儿童和婴儿墓地。 新华社发(李海涛摄)

美加两国的寄宿学校打着铲除“野蛮”的土著文化、拯救“不开化”的原住民等旗号,对他们实施文化种族灭绝。美国历史学家戴维·华莱士·亚当斯在其著作《灭绝教育》中指出,寄宿学校将掠夺原住民民族身份认同作为其同化政策的核心内容,同化手段包括强行改变原住民儿童的姓名、逼迫剪掉长发、禁止穿着传统服饰、禁止说本部族语言、强迫放弃自己的宗教习俗等。

“他们夺走了我们的语言、文化、家庭纽带和土地。别告诉我这不是种族灭绝!”美国原住民寄宿学校幸存者本·舍曼说。

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指出,寄宿学校实施文化灭绝的目的是破坏原住民社群的文化延续,“以阻止其文化和身份认同代代相传”。加拿大国家统计局2021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受以寄宿学校为主的殖民政策影响,加拿大全部70多种原住民语言都不同程度地面临消亡的危险,仅有13.1%的原住民能够使用本部族语言流利对话。

殖民时期,澳大利亚政府为了打造一个白人国家,奉行“白澳政策”,将大部分原住民儿童强行交给教会或孤儿院抚养的同时,特意将其中肤色较浅的混血孩子挑选出来送入寄宿学校,意图从文化上把这些孩子“漂白”。根据澳1947年人口普查,当时全国人口为750万,其中99.3%为欧洲人后裔。澳大利亚终于实现了其目标——成为欧洲以外最“白”的国家之一。

“殖民者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加拿大作家娜奥米·克莱因指出,人们已经注意到原住民寄宿学校的罪恶,却很少问“为什么”。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在一份报告中给出了答案——政府希望通过文化灭绝摆脱对原住民的法律和财政义务,并获得对其土地和资源的控制权。

《灭绝教育》中一针见血地指出,18世纪末美国政府面临的问题可以总结为这样一个事实:“印第安人拥有土地,而白人想要土地。”

这是2022年5月17日在美国华盛顿拍摄的美国印第安人国家博物馆里展示的“血泪之路”相关绘画作品。新华社记者刘杰摄

这是2022年5月17日在美国华盛顿拍摄的美国印第安人国家博物馆里展示的“血泪之路”相关绘画作品。新华社记者刘杰摄

据美国研究者统计,1887年至1933年,美国政府以不平等协议、横征暴敛或屠杀掠夺等手段从印第安人手里掠夺了约36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教授布伦达·蔡尔德看来,美国和加拿大的原住民寄宿学校背后隐藏着同样的目的,“寄宿学校制度扩张最快的时期,恰好也是原住民土地被大规模窃取的时期”。

从原住民手中抢来的土地及其资源被政府分配给大学等公共机构。蔡尔德所在的明尼苏达大学正是建在“偷来”的土地上。根据美国格里斯特媒体组织今年2月发布的报告,自1851年成立以来,明尼苏达大学通过政府的相关法令从原住民部落手中夺得超过750平方公里土地。通过租售土地、开采矿产、发展畜牧业等,明尼苏达大学获得了丰厚利润,仅2018年至2022年间,这些土地上的矿产资源开发就带来了超过1700万美元收入。明尼苏达州印第安人事务委员会执行主任香农·格希克认为,土地掠夺是殖民者“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地广人稀的澳大利亚长期被殖民者认定为“无主之地” ,他们无视在这片土地上长期生活的原住民,认定这里“没有定居的居民,也没有既定的法律”。殖民者通过立法剥夺了原住民对土地的所有权,并以驱逐、没收等手段占有他们的土地。已故澳大利亚历史学家帕特里克·沃尔夫曾指出,这些欧洲殖民者的主要目标就是土地。

在殖民者劫掠土地的过程中,大量澳大利亚原住民被杀害,而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原住民则因无法继续从事传统农业生产而失去经济来源,这不啻为一场大屠杀。根据澳大利亚一些学者统计,1788年殖民者初到澳大利亚时,那里的原住民人口约为100万至150万人,至20世纪初,原住民人口锐减至不足10万人。美国耶鲁大学教授本·基尔南指出,殖民者在澳大利亚的迅猛扩张导致种族灭绝式的杀戮不断增多,“其严重程度超过了澳大利亚此前所经历的所有灾难”。

“不幸会像滚雪球一样代代相传”

道恩·麦金泰尔的父亲曾就读于加拿大一所原住民寄宿学校。受父亲经历的影响,她曾参与当地搜寻寄宿学校受害儿童遗骸的行动。在搜寻过程中,麦金泰尔感受到寄宿学校中所埋藏的悲惨回忆和挥之不去的苦痛。她认为,寄宿学校带来的创伤难以消除,“不幸会像滚雪球一样代代相传”。

2021年5月29日,一名市民在加拿大温哥华美术馆门外悼念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坎卢普斯市一所原住民寄宿学校的死者。新华社发(梁森摄)

2021年5月29日,一名市民在加拿大温哥华美术馆门外悼念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坎卢普斯市一所原住民寄宿学校的死者。新华社发(梁森摄)

寄宿学校破坏了原住民家庭结构、毁灭了原住民文化,受虐待的经历还让原住民饱受抑郁、暴力倾向、药物成瘾等问题的困扰。加拿大多项研究显示,由于在寄宿学校中并未受到正规教育,原住民往往缺乏基本的读写能力,这导致他们收入水平较低,犯罪率和自杀率更高。加拿大一项研究发现,原住民寄宿学校幸存者的子女酗酒和遭受性侵的风险更大。研究人员指出,寄宿学校的创伤仍在影响着今天年轻的原住民群体。

美澳原住民也同样受到寄宿学校的长期影响。美国北达科他大学助理教授厄休拉·贝尔研究发现,那些曾上过寄宿学校的原住民更易患上糖尿病等慢性疾病。他们罹患癌症的风险是普通学生的4倍,这可能是由于寄宿学校常以“消毒”为名往原住民儿童身上喷洒杀虫剂。与此同时,父辈上过寄宿学校的原住民儿童患慢性疾病的可能性更高。“强制性寄宿学校对几代美国印第安人产生深远影响。”贝尔说。

在澳大利亚,研究显示,与其他孩子相比,那些当年被强制从家中带走的原住民儿童接受中学以上教育的可能性更低,而滥用药物的可能性更高。澳政府统计数据显示,澳大利亚原住民的平均预期寿命比非原住民低约8岁,婴儿死亡率、肥胖率、失业率和自杀率则高于非原住民。

澳学者帕特里克·沃尔夫指出,殖民者对原住民的伤害不能只被当作一个历史现象,而是一种持续性问题。原住民的痛苦不仅来自过去,时至今日仍在不断被复制、被传递。

正如美洲原住民及原住民族研究协会联合创始人基豪拉尼·卡瓦努伊所说,当一些人谈论“殖民主义遗产”时,他们企图将殖民主义留在过去,但对遭受殖民主义残害的原住民来说,伤害至今仍未结束。

(责编:林凡巽、姜洁)